标题 | 吃煊饼 |
正文 | 在一张中等锅盖那么大的饼上,均匀散布着如中号毛笔写的正楷的 “福”字(或“香”字),如常见的单位公章那么大。也如盖到纸上的公章,字的周围有一个圆圆的圈儿。偶尔还见圈外间隔别的花纹,简单的花朵、或祥云的模样,因为过于简单,不好看,占主角的仍然是这“福”字(或“香”字),这就是沂水煊饼上的图案。凸起的图案被烙成金黄色,很脆、很酥、很香,图案以外的部分还是白面的本色,吃着又软又颇有筋道。 又好看又好吃的煊饼,小时候常见却不能常吃。天天见来卖的,只能眼馋,因为煊饼如同白面馒头、水饺、有肉的小炒一样,乡村人大都只用来招待客人,客人走后已是残饼碎块,图案早已面目全非,总是很难找到一个完整的字了。 如果只自家人享受,娘大都只买半张饼,一人分一小块儿,更难保留一个完整的“福”字(或“香”字),无论我多么急切地吆喝多少遍,娘总是很难成全给我一个完整的字的要求。 那时的农村,会写字的人凤毛麟角。娘送我去上小学的时候说:当我老师的大叔和大姥娘家的大舅一样,是我们村真正的有文化的人,因为他们家里有祖上传下来的含麝香的墨条,这种墨条磨出的墨才有墨香……现如今的墨都是臭墨,没有墨香…… 我从没见过大叔老师用毛笔写字,他又教书又种田,又管理学校又持家,便总是很忙,他用粉笔在黑板上急匆匆地写,写的字整体很好看,但单一的线条,不耐看。我们的试卷上本子上大都是差号、对号、数字,偶尔有一两个字的评语,也都是细线条的草书,我认很长时间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字。 我常见大舅用毛笔写字。每年春节前,大舅都要摆出他的笔墨砚台,替村里人写春联,一写就写好多天;逢谁家有喜事丧事,需要写帖子呀、牌位呀,也找大舅写。当我知道墨条有孬好之分后,很想看大舅研墨,好看看那祖传的宝物,闻闻含麝香的墨香,大舅却说:“早用完很多年了,早就没有了。”于是只见瓶装的墨汁,不需要研墨,一下倒进砚台里,拿过热水烫好的毛笔就开始写,大舅还自言自语地说:“现在,多省事。”一年中,大舅一半的时间都跟书本笔墨打交道。大人都夸大舅的字好看,但我还是觉得饼上的字耐看。 我幼稚地认为饼上的字是某人一点点捏上去的,烙一张又酥又软香喷喷的饼就不容易了,更何况再一点点捏上这么好看的字,连最会写字的大舅大叔都做不到的,烙饼的人该是怎样的神奇? 拿着有一个完整的字的煊饼,把周围部分吃掉,小心翼翼地用门牙一点点咬整齐了,手心儿里就留下一个圆圆的圈儿,圈儿里面一个好看的“福”字(或“香”字)。看着这个精美的“福”字(或“香”字),仰慕着那位神人的杰作,心头荡漾着满满的艺术享受,还有酥软喷香的诱惑。 手心儿里托着这么个精致的“福”字(或“香”字),百看不厌。布局不繁不简、不疏不密,笔画或粗或细、或圆或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好看,觉得就该这么写,不管哪一点增一分或减一分、偏一偏或挪一挪就不这么好看了。 实在抵不过吃的诱惑了,便把字的背面吃掉,剩下铜钱般薄薄的一层,还是一个完整的好看的字。再欣赏一阵子,食欲又冒上来,用门牙一点点咬掉字的周围那个圈儿,先吃凸起的外圈,然后再吃凹下去的里圈,费时费力地吃掉这个圈儿,咽下去的涎水多于饼渣。再馋了,得把嘴唇使劲回缩,用露出的一只门牙尖去小心翼翼地咬字的空隙部分。一不小心咬过了,吃了笔画的一角,字便不再完美,饼也就不再那么赏心悦目,只剩下了食物的诱惑,一下子放到嘴里,看不见了遗憾,却有了一大口的饼香。 直到长大了去外村上学,需要带饭,馒头水分大冬天发凉,煎饼太干,于是煊饼便成了我的主食,但上学的时候光阴就宝贵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精致的煊饼,突然体会到自己其实原本还是个动物,感觉自己如猪牛羊一样糟蹋好东西。 走出沂水23年,吃了临沂不少的锅饼,外边坚硬难咬,里面太软不香,却总是找不到沂水的煊饼。到了外地,更是连模样类似的都找不到了。于是每逢回老家,见到煊饼,不但要狠狠地吃,还要把剩余的带回来再享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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