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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珊左手拿了个绿色搪瓷碗,右手捏着钱包,慢悠悠地在菜市场里走着。她齐耳的短发,高挑的个儿,两腿修长,圆圆的脸,高高的鼻梁,樱桃小嘴。皮肤有点粗,眼角有皱纹。身穿一件宝石蓝长大衣,黑裤子,脚上穿了一双咖啡色小跟皮鞋。她目不斜视,抬头挺胸。虽然已年近半百,仍然风韵犹存。

当她走到一家卖海鲜的摊位前时,这里的带鱼吸引了她。银白色的带鱼整齐地排列在案子上,鱼个头不大,肉厚。是正宗的“宁波带”。 “带鱼怎么卖?”杨玉珊用捏钱包的手指着带鱼问。

“十五!”鱼老板正忙着从冰柜里往外拿货,头也不抬的回答。

“这也太贵了吧?人家都卖十三啊?”杨玉珊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着鱼老板说。

“你不要光看价钱,你得看质量,我这是标准的宁波带鱼,你看看!”鱼老板说着放下手中的活,来到摊位前。用手拿起一条鱼,举到杨玉珊的面前:“你别看它的个头不大,肉厚,味道鲜美!”鱼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膛黑红,听口音是外地人。

杨玉珊点点头,这鱼是不错,就是贵。唉!钱也不错,十五块钱,要买多少青菜?算了,不买了。去打面酱吃炸酱面。她刚转身走了两步,不行,儿子已经很久都没吃鱼了,还是给他买一条吧!我们俩吃炸酱面。满市场就他家带鱼最新鲜。她又转身回来了“老板,便宜点吧?”鱼老板又从里面走出来说:“真不能便宜。”

杨玉珊顺手拿起一条带鱼:“你这带鱼不是正宗的宁波带,有点太小,我就是宁波人。”

鱼老板想了一会儿“大姐,我看你诚心买,十四块五,咋样?”

“十四”杨玉珊放下带鱼,接过了鱼老板递过的餐巾纸,擦着手,态度非常坚决。

“大姐,你说,我们两个为了五毛钱有意思吗?”鱼老板显得很无奈。过了会儿,他话锋一转:“这样吧?我决定,卖给你了。”

杨玉珊嘴角露出了不一觉察的微笑,她暗自庆幸自己的胜利,她把钱包放到左手,右手挑来拣去,最后选了一条稍大点的鱼放在电子秤上说:“好了,称吧!”

鱼老板看着杨玉珊,又看看秤上的带鱼,他瞪着眼:“我说大姐,你就要这一条啊?”

杨玉珊一脸的平静:“对呀!”她又用眼睛撇了鱼老板一眼,这么贵的鱼,谁能买多少。

“那你还给我砍价?”鱼老板提高了声音,他心存不满,瞪着杨玉珊:穷鬼,买不起就别还价,还要扎个式。

“谁规定买一条就不能还价了?”杨玉珊瞪着眼,理直气壮地反驳着。

谁知,鱼老板拿起秤上的鱼扔到摊儿上:“我今天不卖了!你走吧!”然后,转身到里面去了。

“你凭什么?我们说好的。”杨玉珊杏眼圆睁,提高了声调。

“我不想卖给你了。”鱼老板自顾自,打开冰柜继续往外取货。

“我今天就是要买。”

“我今天就是不卖。”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看热闹的人也越围越多。

“行了,不要吵了!”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两人都停止了争吵。杨玉珊顺声音望去,只见圈儿外站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她四十七八,微卷的短发,中等个,微胖,长方形的脸,小眼睛,鼻梁塌陷,皮肤细腻光滑。她穿一件桃红色羊毛绒长外套,黑色打底裤,脚蹬一双黑色系带皮鞋。

“张晓霞!”杨玉珊心里嘀咕:她到这儿来干嘛?

张晓霞是杨玉珊的同学,两人从小就关系密切。结婚后,两人还不断来往,三年前年张晓霞的老公做生意发了,买了新房,从这儿搬了出去,她们才断了联系。

只见张晓霞挤到摊位前,用手指着带鱼对鱼老板说:“给我买三条,按十五一斤!”

鱼老板走过来,手脚麻利的把鱼称好、剁成一节节的,然后用塑料袋装好,笑容可掬的递给张晓霞:“大姐,共四十一块”

张晓霞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夹,付了鱼钱说:“以后,卖货时,讲好的价格,就不能变,买多少都应该卖给人家。”

鱼老板频频点头“是,您说得对。”一幅维诺是从的样子,他知道不能得罪这样的有钱人。因为,有钱人从不还价,出手大方豪爽。他看了一眼在哪儿站着发愣的杨玉珊,鼻子里“哼”了一声,人穷了就是寒酸,为了块把钱挣得面红耳赤。

张晓霞拎着带鱼,走到杨玉珊面前:“我们走!”说着,她拉着杨玉珊的胳膊走出了菜市场。

一出来,张晓霞就对杨玉珊说:“玉珊,我今天来把这边房子收拾了一下,想顺便过来稍点菜回去,没想到,正好碰见你。”

杨玉珊接过话说:“闲着也是闲着,出租还能挣点钱。”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人家又不缺钱,真是替古人担忧。

张晓霞点点头“是的”,停了会儿,她又说:“玉珊,你把这拿回去,给孩子做做吃了。”说着,她把塑料袋要递给杨玉珊。她知道杨玉珊的家里情况,也知道杨玉珊好强的性格,她早就想帮帮她,可又害怕伤了她的自尊心。

杨玉珊裂开身子,急忙摆手:“不,不,不能这样,我们今天吃炸酱面。”说着,她举起了左手里的碗,“你看,我要去打面酱。”她才不愿意让张晓霞同情自己。依她的性格,就是饿死也不会求人,你再有钱,我也不会沾你的。

张晓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玉珊,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就是想给孩子补补身子。”

“真的不用,我昨天才给他吃过,谢谢你!”说着,杨玉珊就想走。

张晓霞拽着她的胳膊,有点生气了:“拿上,我的一点心意”她把鱼强塞到杨玉珊的手里后,转身离开了。

杨玉珊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向家走去。

【二】

杨玉珊一进家门,见老公王建设在看鸟,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哪鸟有啥看的?能当饭吗?”说着,她脱下大衣,用衣架把它撑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床边的墙上。又换了一双拖鞋后,才拿着带鱼准备去厨房。

“你这是咋了,像吃了枪药?”王建设拧过头,看着她。

“我能咋?你个大老爷们,整天在家玩鸟,也不说去找个工作?也不管不顾这个家,你不管我也就罢了,你连你儿子也不管吗?”

“你又来了,烦不烦人?”说着,王建设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我不是在找吗?”

王建设五十岁左右,长得人高马大,白白净净,小眼睛,厚嘴唇,头发已经灰白。他上身穿了件硬邦邦地驼色手织毛衣,下身穿了一条带着白边的运动秋裤,脚上穿了一双布鞋。

杨玉珊停下脚步:“你找了三年了,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找着?”她瞄了王建设一眼,别蒙我了,就你这每天睡到自然醒,冬天说冷,夏天怕热,不愿看人脸,不想吃苦的主,到哪去找工作呢?

“我总得找个合适的吧?”

“等你找到合适的,人都饿死了!”杨玉珊说着,气哼哼地坐到了床上。

这是一间十五六平方的楼房,一进门便是一张方桌,紧挨方桌的是冰箱、大立柜、五斗橱、鸟笼、凉台的门。大立柜,五斗橱的对面是双人床,床头一边紧贴着房间的墙,另一边放着个双人沙发。由于是两家共用厨房,沙发旁边放满了锅碗与米面油。杨玉珊晚上和儿子睡大床,王建设则睡沙发。在床与五斗橱的过道上架着一个带烟筒的铸铁取暖炉,长长地烟筒从炉子引出后通过房间窗户又通过阳台窗户被引到了室外。 王建设看杨玉珊生气了,他来到床边,看着杨玉珊:“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就去找”杨玉珊眼望别处,态度坚决,不容置否。

“现在?”

“对!”

杨玉珊拧过脸,看着王建设。“刚才,我在福利区看到一则招聘广告,有个建筑工地需要门卫,月收入一千五。我看挺好的,我都打听过了,离咱家不远,又不累,我还能每天给你送饭,怎么样?”她用手摇着王建设的手臂:“你去试试呗?”

王建设推开杨玉珊的手。“我当什么好工作,原来就是一个看门的,你不嫌难看,我还嫌丢人呢!”说完,到阳台上去了。

杨玉珊气得火冒三丈,脸色铁青:“好,你不去可以,明天没有饭吃”

“不吃,也不去。”阳台上传来了王建设的声音。

杨玉珊更气了,她连说带骂的数落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还要面子,还怕丢人。别忘了,你爸早就下台了,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公子哥了!还摆谱!什么叫丢人?没钱就丢人,就被人瞧不起。你看看”说着她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屋里:“自从结婚我们就住在这儿,二十年了,还有几个人住这样的房子?人家都搬进了高楼,我们家不要说住新楼了,就是生活都难以维持,儿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你一点都不着急,不考虑吗?”

“我感觉这儿挺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不考虑那么多。”王建设打断了杨玉珊的话。

一听王建设这样说,杨玉珊哭着大骂:“王建设,你不是个人,你自私,你不是个东西。呜呜!我好命苦啊......”

王建设听见老婆哭了,他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她,哪个女人不希望日子过得好点?不希望自家的男人有所建树?可自己一没学历,二不能吃苦,还死要面子。下岗这三年,除了溜鸟、钓鱼,无所事事。仔细想想,还是骨子里的清高在作怪。唉!他又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凉台墙角拿出了一瓶“沱牌”白酒,打开盖对着瓶嘴“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三】

杨玉珊看时间不早了,她擦了擦眼泪,停止了哭声。站起身拿着带鱼去了厨房,她把带鱼洗净后,只拿出四五块来,剩下的用保鲜袋装好放入了冰箱。

下午六点半,儿子王小鹏放学回来了。小鹏今年十八岁,正读高三。他一米八几的个子,体型单薄。他也是小眼睛,厚嘴唇,白白净净的,长相酷似父亲。

他一走进门就吸着鼻子:“好香啊!是带鱼的味!”他连忙放下书包,换好拖鞋,洗过手后,坐在了方桌上。桌子上有一盘炒青菜,一盘油煎带鱼,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当他看见盘子里的鱼块时,拿起筷子夹上就吃:“太香了,我好久都没吃鱼了!”吃完了一块,看父母还没来,就扭头喊了起来:“爸,妈,你们也来吃啊!”

“我们吃过了,你赶快吃吧!”杨玉珊头也不抬的回答。

小鹏仍然拧着头:“你们吃过了?吃的什么?”他有点不相信,平时父母都是等他回来一起吃,今天他们怎么早早就吃过了?小鹏哪里知道,妈妈只为他做了饭,他们两个都没吃。

杨玉珊不耐烦了:“你怎么那么罗嗦?我们吃的炸酱面。”此时,她的内心非常烦躁,不想说话。只希望儿子赶快吃完,她好上床睡觉。一听父母吃的炸酱面,小鹏心里难过的停下了筷子:妈妈又做了两样饭,这带鱼是专门为我做的。自从妈妈内退、爸爸下岗以来,家里的生活状况越来越差。妈妈买菜回来总是唉声叹气的说,这个贵了,哪个涨价了。就是买点好吃的,也都留给了我,他们一点都不舍得吃。可我......小鹏感觉鼻子发酸,一颗泪珠滚到了碗里,他不敢抬头,唯恐父母看见他的眼泪。他低着头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毕业后,再努力奋斗,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小鹏吃完后,端了杯开水,拿起书包来到了阳台上。

王建设看儿子要学习了,就起身回到了屋里。

这个用角钢封过的阳台只有两平方大,它是小鹏学习的地方。一张写字台紧靠凉台的外墙,上面放着一盏小台灯。写字台上方分三层架着五十公分宽,两米长的三块木板。板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小鹏的各种书籍与学习资料。

小鹏来到阳台后,先穿上一件旧的黄大衣,带上棉帽子,脚上套好一双棉窝窝后,才坐到了椅子上。正值数九寒冬,阳台上冷飕飕地,只有头顶那从屋里穿过的一节烟筒里还有点热气。

杨玉珊推开阳台门:“小鹏,妈妈今天有点累,想早点睡,你也不要太晚了!”

“好,你睡吧!我知道了。”小鹏从书包掏出作业本后,拧亮了台灯。

杨玉珊没洗就脱衣服躺进了被窝,王建设打开五斗橱上的电视机,躺在沙发上看。

杨玉珊脸对墙躺着,此刻,她感到内心十分压抑,胸口就像压了快大石头。她感觉自己很委屈,自己哪点比别人差,为什么命就这么苦?同样都是女人,为什么自己整天像个男人一样要为生活而奔波呢?难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吗?

当年杨玉珊下乡后,被招到了当地县上的一个大型企业工作。企业虽大,但所处的地理环境闭塞、经济落后,和农村没两样。对这些从小生活在大都市的年轻人来说,谁也不愿意留在哪儿,都想回到繁华的都市去。同被招去的一批知青在几年中,通过各种关系都陆续回到了城里。杨玉珊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他们一心想让女儿回到身边,可又苦于没有关系。眼看女儿都过了婚嫁的年龄,他们是焦急万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们只有一方面叮嘱女儿:千万不要在当地找对象。另一方面,又对众多的上门提亲者说:谁能把女儿调回来,就让女儿嫁给谁。

杨玉珊长得非常漂亮,在学校是校花,工作后,又是厂花。无论在学校、农村、还是工厂,杨玉珊面对众多男孩子的追求都无动于衷。因为,她是一个听话的好女儿,她清高,但不轻浮。

杨玉珊父母的话传到了市委组织部部长的耳朵里,他高兴的一拍大腿:“好啊!儿子正愁着没对象呢!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晚上回到家,他就问坐在那儿织毛衣的老婆:“你知道那个杨玉珊吧?”

“哪个杨玉珊?”老婆停下手里的活,歪着头,瞪着眼看着他。

“就是那个宁波人杨大个的女儿。”说完,他还忍不住高兴的“嘿嘿”了两声。

老婆仰着头想了会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噢!听说他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还乖巧、听话。”她突然有所顿悟,眼睛放光“怎么?是不是要给儿子……”她急忙站起身凑到丈夫脸前,手摇着他的胳膊“啊?是不是,快说呀!”

丈夫点头:“杨大个为他女儿能从乡下出来,现在放风说,谁能把杨玉珊调回来,就让女儿嫁给谁。”说完,他抬起下巴,向老婆努努嘴:“明白了吧?”

老婆咧开嘴笑了:“如果能把杨玉珊娶回家做儿媳,那可就太好了。听说,她不但长得好,还心灵手巧,织毛衣、做衣服、做饭都会。”丈夫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你没听说过吗?一代俊媳妇,三代俊子孙。一定要把她娶回来。去把建设叫来。”

他们就是王建设的父母。王建设从部队复员后,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对象,眼看年龄越来越大,他父母急的到处托人给他找对象。

当父母给他提起杨玉珊时,他两眼放光。“行啊!我没意见。”因为,他认识杨玉珊,并和她同校、同级、不同班。父亲虽然在市里工作,也是从企业走出去的干部,他们家一直住在单位的福利区。在学校时,他就对杨玉珊的美貌垂涎三尺。当时,杨玉珊骄傲的像个公主,对所有的男同学都不屑一顾。

而杨玉珊对王建设几乎没有印象,那天见面时,她才感到王建设除了个子高,并不英俊,更谈不上潇洒,并不是自己相像中的白马王子,心中不免失落。回家后,父母问她:“怎么样?”

“人看着还老实,就是长相一般。”杨玉珊说完,就再也不吭声了。

父母知道女儿是没看上王建设,他们就劝女儿说:“玉珊,过日子,只要人好,家庭条件好就行了,长相又不当饭吃。”

杨玉珊点点头:“我知道,你们放心,我同意和他结婚。”为了能跳出大山,为了能回到父母身边。她感觉自己受点委屈也值了,况且,通过接触,王建设也是个正经人。

【四】

没过多久,杨玉珊被调回了古城。一年后,她做了王建设的新娘,结婚后,王建设对她体贴入微,公婆也对她疼爱有加。她吃喝不愁,穿戴讲究,像掉进了蜜罐一样。生活在这样一个温馨、富足的家庭,杨玉珊知足了。特别是儿子小鹏出生后,王家更是对她百依百顺,恨不得把她宠到天上去。她感谢父母当初抉择的明智,也庆幸自己选择的正确。她明白,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美丽容颜。就像顺口溜里说得那样:家庭好,不如长得好;只有长得好,才能嫁的好;只有嫁的好,才能过得好。

当时,因杨玉珊嫁得好,不知招来多少同伴的羡慕与嫉妒。受刺激最大的要数杨玉珊的好朋友张晓霞了。

“我说少奶奶,自己幸福了,就忘了朋友?”张晓霞对杨玉珊的羡慕已到了嫉妒和恨的地步,她经常在心里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个漂亮的脸蛋吗?我要是长得漂亮,比你还嫁的好呢。所以,只要见到杨玉珊她就要讽刺挖苦几句。

“这不是忙吗?”杨玉珊也觉察到张晓霞的嫉妒,她尽量和张晓霞保持距离,即使见着也从不谈及家庭之事,以免使她产生不平衡感。 “忙什么?你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已经和我们格格不入了”张晓霞说完看着杨玉珊,心想:什么忙?明显是在找借口。我还不了解你了?想疏远我倒是真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她明知道张晓霞是在讽刺挖苦自己,还要竭力为自己辩解。

“我们是好朋友,可我们过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日子。你看你,不愁吃,不愁喝,婆家还为你买了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还有房子。再看看我,租住的是城中村的房子,冬天冷,夏天热,还没有卫生间。公婆都在乡下,别说为我买手表、自行车了,还得按月给他们寄生活费。咱们两个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唉!人和人不能比呀!”张晓霞说完,很无奈的摇摇头。

张晓霞生就一张盘子脸,小眼睛,塌鼻梁,皮肤黝黑,还又矮又胖。她找对象是个困难户。直到快三十了,才和一个从乡下进城接班的小伙结了婚。婚后,两人整天为给婆家钱而吵架,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婆家三天两头来人。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认为城里人有钱,来了以后白吃白住不说,走时还要给他们路费。使原本就不宽裕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所以,张晓霞整天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

随着改革开放,杨玉珊的好日子也走到了尽头。当计划经济变成了市场经济后,国企将面临着改制。随着南方个体经济的兴起,使得国企的经济效益越来越差。单位也都搞起“减员增效”王建设就在这时下岗了,杨玉珊也内退了。这年,他们都四十六岁。

王建设下岗后,每月只领取不足两百元的生活费,杨玉珊也只有四百元的退休金,他们家的生活一下陷入了谷底。刚开始,杨玉珊愁得整日睡不着觉。而王建设却像没事人似的,照吃照睡。

杨玉珊就说他:“你整天不愁不忧的,每个月都不够花,怎么办呢?”

王建设不紧不慢地说:“家里不是还有积蓄吗?拿出来贴补。”

“哪不行吧?”杨玉珊认为过日子不留点积蓄心里发慌。

“哪有什么不行的,过些日子,我去找个工作,不又补回来了吗?”

杨玉珊认为王建设说的有道理,她就每个月拿出一点积蓄贴补家用。三年过去了,积蓄都用完了,也没见王建设找着工作。今天又为工作的事,两人闹得不愉快。她感觉王建设压根就没想着去工作。

想到这儿,她心里特别地凄凉:一个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没有爱心,不想付出的人怎么就让自己碰上了?王建设,你太自私了!你为了所谓的面子,为了那不可一世的清高,可以不顾老婆和孩子死活。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也没爱过孩子。想起这三年她所受的苦,杨玉珊委屈得都想哭。

三年前,孩子刚读高中,为了使孩子有一个学习的地方,娘家兄弟出钱请人来封了阳台;娘家妹妹包揽了家里的洗涤用品;孩子的学费由爷爷奶奶负责;自己只管孩子的日常生活。为减少开支,鱼和肉只买给孩子吃,买菜都在下班后。早饭只做给王建设和孩子,自己是有头天剩饭就吃,没有就算了。经常为那一块、两块的和菜贩子挣得面红耳赤,面酱都舍不得买袋装的,而是拿碗去打零的。内退后,自己也曾找过一份工作,做仪表装配。因是私企不稳定,经常没活干,收入也少的可怜,两年后,还倒闭了。回到家后,自己每天提着个小包包,走街串巷去裁缝店问:“我会裁缝,有活需要加工吗?”多数都没有活干,只揽到过几次,工钱还非常的低。

想到这儿,杨玉珊流泪了:三年来,自己没买过一件衣服,一双鞋子,更别说买化妆品了。夏天穿的都是过去的短袖、汗衫。冬天就是一件旧毛衣,把好点的有几件好点的毛衣都拆掉给孩子织了,外套就是十多年前的那件宝石蓝大衣,皮鞋把高跟穿成了平跟,也舍不得去修。唉!日子过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真想一了百了,可是,自己死了,可怜了孩子啊!唉!人要是无牵无挂多好啊!

第二天,孩子上学走后。王建设走到了杨玉珊跟前:“玉珊,我不配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也无法给你带来幸福。我昨晚想了,我们还是离婚吧?这样,你还能选择以后的生活。”说完,他转身去了阳台。

杨玉珊愣了一下,其实,她也想过离婚。可离了婚孩子怎么办呢?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她决定还是凑合着过吧!她逼王建设也是为了让他有点责任心,使自己有个依靠。她知道,王建设心好,人正直,就是懒惰、就是清高。他现在正处于困难时期,如果,再和他离婚,不是雪上加霜吗?不能做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她想到这儿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希望你找份工作,不是让你去挣多少钱,而是我们共同来分担家庭的重担,没想着和你离婚。”

“不吃、不穿都行,我也不想出去工作。你就死了这份心吧!”王建设头也不回,语气坚定的说。他停了会儿又说:“你还是考虑一下,我们分开吧!”

杨玉珊最恨王建设这倔犟的脾气,他一旦做出的决定,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看样子,这婚是离定了。不过离了也好,迫于生活的压力,他也许就能出去找工作了。

“离婚可以,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杨玉珊看着王建设说。

“你说吧!”

“第一,先不告诉孩子。第二,我搬走,房子留给你。”杨玉珊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考虑到王建设的现状。

“你搬走,这不合适吧?”王建设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想了会儿说:“这绝对不合适,不行,不行,你一个女人家。”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如果不行,我就不同意离婚”

王建设终于明白了杨玉珊的良苦用心,他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眼眶湿润了:这样的好女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她越是这样,我越是要放手,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他咬咬牙:“我同意!”

【五】

王小鹏高考发挥正常,被天津大学录取了。杨玉珊娘家、婆家共同凑齐了孩子的学费。把孩子送走后,杨玉珊找到了张晓霞:“你的房子租了吗?如果没有,让我暂时住一下,我找到合适的就搬走。”

张晓霞一脸的惊讶:“为什么要搬出来?”

杨玉珊低着头,小声说:“我离婚了”她又抬起头:“我谁都没告诉,替我保密。”

“唉!现在都怎么了?有钱、没钱都离婚。”张晓霞叹口气,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杨玉珊吃惊的抬起头,瞪着眼看着她:她这话分明有别的意思,难道她也离婚了?联想起她最近经常出入福利区,杨玉珊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话到嘴边她忍住了。

“不瞒你说,我也离婚了。”

“啊!为什么?你们又不缺钱?”杨玉珊真不明白,有钱花、有好日子过,也离婚?

张晓霞摇摇头,叹口气说:“你以为有了钱,婚姻就幸福了?”接着便情绪激动起来。“钱是什么?你没听说过吗?女人为钱才变坏,男人有钱就学坏。我们就是太有钱了!没钱的时候,想它;有了钱,烦恼也就来了,我现在恨不得他一贫如洗。”

原来,改革开放以后,张晓霞的老公紧随潮流下了海,从广州倒腾服装到内地来卖,由于能吃苦,脑子活,不久便发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开了一家具有规模的服装公司。有了钱,买房子、买车子、穿名牌、吃海鲜、吃燕窝。再后来,找了个小蜜,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张晓霞无法忍受,便提出了离婚。

说的这儿,张晓霞苦笑着摇摇头:“你说,我们两个是咋了?连离婚都要作伴。你知道吗?当年,我是多么羡慕你、嫉妒你。心里不知埋怨过爹妈多少次,嫌他们没给我一个美丽的容颜。现在我释然了,嫁得好,还要命好啊!”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现在就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你如果愿意,我们两个就做个伴。”

杨玉珊听完,无不感慨:看来,没钱有烦恼,有钱,也有烦恼,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过,我还是比她强,起码不是第三者插足。张晓霞从苦到甜,又从甜到苦,上帝真是和她开了个大玩笑啊!她的命也够苦的了。她竟然同情起张晓霞来了。

杨玉珊住在了张晓霞家,并在张晓霞的帮助下,找了两份钟点工。她每天忙忙碌碌,一个月下来,也有近两千多元的收入,除了自己的伙食费、儿子的生活费外,还略有结余。虽然累,但一想起儿子,她还是比较欣慰的。

半年后的一天,张晓霞急匆匆地跑回家告诉正在吃饭的杨玉珊:“王建设摔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杨玉珊的心“咯噔”一下,然后“咚咚地”跳了起来。她嘴唇哆嗦着问“摔得重不重啊?”

“听说颅内出血,准备手术”

“啊!”杨玉珊愣了,手里的碗“啪嚓”一声掉到了地上,她却没一点反应,眼睛直直地,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呀?”过了会儿,她说:“不行,我得去看看”说完,她穿了件衣服就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一走近病房,就见王建设躺在病床上,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花白的头发贴在枕头上。半年没见,他一下苍老了许多。杨玉珊感到心里堵得难受,眼前一热,差点掉下泪来:这就是那个不可一世,傲气十足,宁愿饿死,也不低头求人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吗?

“你来了,玉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杨玉珊身边。她慈眉善目,穿戴整齐,白白胖胖的。

杨玉珊扭头一看是王建设的母亲。“噢!来了,您还好吧?”杨玉珊尴尬的问了一句,她不知该怎么称呼了。

“还行,就是担心建设。”说着,她红了眼圈,哽咽道:“他还不到五十岁,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

“您不用担心,他没事。”杨玉珊边安慰边问:“他怎么就摔了呢?”

“唉!”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你坐吧!”她指着床边的凳子让杨玉珊坐下,然后,她自己也坐在了病床的边儿上。

原来,自从王建设离婚后,就变得沉默不语,喜欢喝闷酒。他白天去父母家吃饭,晚上回自己家睡觉。每天回到家,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走路的脚步声,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看着满桌子灰尘,凌乱不堪的家,他就会想起杨玉珊:她在时,也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她走了,才感到她的重要性。唉!好好的一个家,竟让自己的懒惰与孤傲给断送了,还坑了杨玉珊这个好女人。一想起杨玉珊,他就会心里难过,就会自责,就会端着酒杯暗自垂泪,就会在心里默默地说:玉珊,对不起!

他的那点生活费,都买了廉价酒,每天一瓶“沱牌”白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才上床睡觉。那天他喝完酒,感觉屋里闷得慌,就下楼去遛弯。走着,走着,感觉头重脚轻,站立不稳,摔倒在了马路上,后脑勺正好磕到马路沿上,当时就晕了过去。

老太太喘口气儿继续说:“送到医院后,经过检查是颅内出血,紧急救治后,止住了出血。但要手术清理颅内的积血,否则,人就会一直昏迷不醒。”

老太太说到这儿,眼泪流了出来,她拉着杨玉珊的手说:“玉珊,我了解他,他内心苦闷,充满了对你的愧疚。说句实话,我也恨他,恨他没出息,没责任心,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你选择离开他,我不怪你。今天你能来看他,说明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他太不懂的珍惜了……”

杨玉珊低着头,抿着嘴,强忍着即将溢出的泪水:终于有人理解了自己。她心里的委屈像决了堤的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她突然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妈,谢谢你的理解。”然后,站起身:“我先走了。”

已接近凌晨,杨玉珊还躺在床上碾转反侧,难以入睡。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王建设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的模样。唉!王建设虽然没有责任心,他却不是个坏人,是他的性格所致,他现在走到这部田地,也的确太可怜了。

第二天,等她忙完,又跑到了医院。此时,王建设已经做完手术,人还没有清醒。他的父母都在,她望着一对年迈的老人,又望望那张熟悉、苍白的脸,内心有种难以诉说的酸楚。她对王建设的父母说:“爸,妈,你们回去吧!在这儿都守一天了,今儿晚上我陪着。”

王建设的父母都说:“不,不,你累了一天,不能让你再受累。”

“爸、妈,你们再累倒了怎么办?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小鹏的爸爸,就算我替小鹏可以吧?”

见她这样说,老两口点点头,“好吧!那你受累了,我们先回去了!”

两位老人走后,杨玉珊来到了医生办公室:“医生,请问,王建设的情况如何?”

“估计明天就能醒来,清醒后,要加强营养,精心照顾,少受刺激,恢复应该没有问题。”

“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照顾的好,病人心情愉悦,恢复就快,否则,就难说了。”

那天晚上,杨玉珊坐在王建设的病床前,想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一大早,杨玉珊回到家告诉张晓霞:“钟点工,我准备不干了!”

张晓霞吃惊地问:“为什么?”

“我准备去伺候王建设,让他尽快恢复起来。”

“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他也一直想着你。”

杨玉珊点点头:“我昨晚一直在想咱们过日子不就图个平安,图个快乐吗?他现在这样,心里又不痛快,这多少也和我有点关系,你说,他的父母那么大年龄了,我不管他,谁还能管他?再说了,他又是小鹏的父亲,小鹏一直不希望我们分开。我既然爱儿子,就应该接受他的父亲。”说到这儿,她低下了头,等她再抬起头时,张晓霞看见了她眼中的泪花。“晓霞,我总算明白了,爱就是付出,爱不求回报,爱就是彼此的牵挂。”

“玉珊,你是一个好女人,王建设是幸福的,你也是幸福的,因为,王建设还爱着你。”说到这儿,她流着眼泪笑着说:“玉珊,你的选择是对的,我支持你!”

等下午杨玉珊来到医院时,王建设已经睁开了眼。当他见杨玉珊进来时,伸着脖子,眼里放出了亮光。

杨玉珊走到他的病床前,温柔地说:“你醒了?”

王建设点点头,小声说:“你来了?”然后,用手指指床边的凳子:“坐!”

杨玉珊坐下后说:“建设,再观察几天,咱们就回家,我陪你,好吗?”

王建设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你太累了”

“等你好了,我们就复婚,我们再不分开,永远在一起!”杨玉珊流着眼泪紧紧握住了王建设的手。

王建设含泪点点头:“玉珊,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又指指自己的胸口,“我一直在难受!”

杨玉珊点点头:“我知道!”

在杨玉珊的精心护理下,王建设不久就出院了,一个月就恢复了,半年后,他找了份做门卫的工作,杨玉珊又做了她的钟点工。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四年后,王小鹏大学毕业,由于成绩优异,被留校做了老师。当春节来临时,王小鹏带着漂亮的女朋友,带着送给父母的礼物回到了家中。窗外鞭炮齐鸣,小屋里其乐融融。王小鹏高举着手里的酒杯:“感谢父母不辞劳苦,为我付出的一切!”一说完,他就哽咽了。稍作平静后,他又端起酒杯:“爸,妈,你们已经为我做出了榜样,我会努力奋斗,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来,为我们家的兴旺而干杯!”

王建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看见杨玉珊在揉眼睛。

“玉珊,你怎么哭了?”

杨玉珊含着眼泪笑着说:“我那是高兴啊!”

哈哈,哈哈!小屋里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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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5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