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原创散文】童年·老牛·伤痕 |
正文 | 童年是烂漫欢愉的。 我记忆中的童年像一只飘扬在阳春三月里的风筝,轻盈、闲逸、单薄而透明。 我的童年,是在川西南的一个小山村里度过的。那时,父亲是本乡颇受人尊重的乡长,母亲是一位勤劳朴实的农村妇女。我们姊妹三人。排行老幺的我,在家格外受宠。四岁时,城里的孩子早就上幼儿园了,可是我们村里没有幼儿园,长我两岁的二哥自然成为我童年的主要玩伴和陪护者。 那已是深秋,原本葱郁的村庄被秋风扬起的大梳梳来抚去,不经意间便显得粗砺而苍黄了。那天清晨,空气灰朦,有淡淡的雾气在田野浮动。二哥引领我来到村里的磨粉坊之后就把我晾在一边,径自找他的同龄伙伴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磨粉坊是全村人磨面粉和大米的公共作坊。一副大石磨,一头老黄牛——再简陋不过的工具,却是村里人不可缺少的。磨粉的时候,只要把麦子往磨眼里一倒,用一只竹编的篾罩朝牛眼上一笼,然后拿鞭棍在牛背上轻轻一抽,老牛便带动石磨周而复始地转动。不久,磨盘上便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面粉,随后再回磨,麦麸的黄渐渐融入粉的白色,这就成为无电时代乡下人每天食用的面粉了。 不磨粉时,老牛总是被栓在粉坊外的一根木桩上。我喜欢看它俯卧在地上瞪着一双大眼吃草或者反刍的样子。 早晨八点左右,老牛还闲着。它以站立的姿势一边悠闲地嚼着干草,一边眨动着那双大而发亮的眼睛。 我的玩劣之心遂起——悄悄绕到老牛背后,握住那条粗疏而苍老的牛尾用力猛拽。老牛不悦地一甩尾,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好胜让我忽略了老牛的愠怒抑或四岁的童年里根本就没有安全意识。我重又抓住牛尾,像拔河一样口里喊着“一、二、三”。“三”字刚脱口,老牛恼怒地踢出左腿。坚硬的蹄壳在我左额上刀片般划过(感谢老牛腿下留情,稍稍向下一点,我可成独眼龙了)。我被击倒在地。疼痛与惊吓让我发出凄厉的嚎叫。二哥闻讯赶来时,我已是血流满面。三叔把我紧急送往医院,伤口足足缝了八针。 事后,村长专程到乡里找到我父亲,就老牛伤人事件赔礼道歉。父亲宽厚地笑了笑,说罪不在老牛,只能怪我那小子太调皮了。 但是,老牛仍然遭到了惩罚——从粉坊里下放到了田间地头。 这一年的冬天,在冬水田里犁田的老牛因为无法忍受耕者的鞭笞而奋起反抗,用它犀利的角将主人挑成重伤。 村长随即召开村民大会,当众宣布了老牛的四大罪状:牲口已老、体力不济、魔性频发、连续伤人,四罪并罚,判处死刑。 那年头,村民们难得吃上一回肉。宰牛分肉,谁也没有异议。 老牛成了牺牲品。 当母亲把炖得香喷喷的牛肉端上饭桌时,大姐和二哥像两只小谗猫。一听是伤我的牛,我的一双筷子始终怯怯地不敢伸向那碗肉。 许多年过去了,我已在时光的飞逝中渐渐长大成人。曾经在情窦初开的季节里因毁容而憎恨过那头淡出记忆的老牛。 而现在,每每对镜顾影,左额的伤痕依然光滑醒目。但它不再给我丑的惶恐和自卑了——它有形地强化了我世事沧桑后的刚毅与坚韧。抚摸它,那被岁月冲淡的往事在记忆的河床弥漫开来,百转千回。内心不时泛起的,是对老牛无辜之不幸的深深哀悼与歉意。 这时,我往往惊诧于时光流逝的玄妙和美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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