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鼠胆 |
正文 | 我胆小如鼠,直到现在,我也能感受到鼠胆在看管我的生活,有时候这胆子是小心谨慎的,有时候带着一丝杞人忧天的嘲意,很多时候,与一切外物的相遇都在接受这胆子的敏感的探测,惊警的检阅。就这样,这副胆性一直看顾着我的人生,我的生活因此过的不够爽气。 这样的胆子是怎么形成的呢,沿着成长的草蛇灰线寻去,到现在也总得些是是而非的理由。 是小伙伴藏在某个角落里,突然在身后断喝一声“噹”,像被个点燃的炮仗惊了一下么?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回头,我也会给别人来这么一吓,然后两个人笑作一团,跟没事儿似的。 是我不好好睡觉时,奶奶哄我的话语么?“小妮妮,快睡吧,老毛猴子来到了,不睡会背走的······”老毛猴子有什么可怕的,仿佛也吓不倒我。它长得什么样?和当街耍猴的小猴子差不多吧,锣鼓一响,围了一圈子的大人孩子,看小猴子的杂耍,使乖弄巧的,有意思极了。也许比小猴子高大一些,物以类聚,也应该是很滑稽的。背一背又何妨呢?多少次,我都想去摸一摸它的小手呢,还有红布镶金边的小马甲,剥起吃的东西来,聪明灵巧的跟人似的。虽然猜想不透,但也不怕什么,眯缝起眼睛蒙了奶奶,就到梦里去想吧。 那时候的我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清晨的鸟一啼,早让我憋不住了,早早跑到外面疯野去了。 微寒的风里,伴随大地上一抹抹润泽的碧绿,蝴蝶翩然而至。舒展善舞的广袖在田间,地头,路畔青草的细叶上。轻轻地飞过来又轻盈地离去,像一团亮丽的霞舞蹈着。常惊讶初春,第一只蝴蝶的来临,白的像一片还未被冬天带走的雪。它是春暖花开的信使,身后牵引着无数个纷沓而至的花开的日子,怎么不让人怦然心动,这美丽而多情的大自然。 心情抑郁或者落寞地走在乡间小路,何时何地,总有蝴蝶儿追随左右,蝶影飘飘,临风自得,颤动着蝶衣从一丛绿翔舞到一串红之上,无所为而来又无所为而去,怀着自然的单纯与信赖,顾盼在万绿丛中,怡然地唤醒潜藏的那个梦:让生命快乐着化成一只飞蝶,与阳光共舞。 菜园在村庄的外面,毗邻着邻村的果园,果园外圈着矮矮的篱墙,挡不住里面的桃花红,梨花白,一些豁口像对外开放的小门。我在菜园里薅草,给柿子,辣椒抹着多余的枝杈,时常被果园里咩咩叫着的羊群吸引过去。 小羊叫的像一个撒娇的孩子,绵绵软软,颤音悠长,我再也不能继续手里的活计,溜进去看小羊去了。薅一把最嫩的青草放到小羊的嘴边,放到羊妈妈跟前,那弯弯的羊角挑着一身斑白,一绺胡子并不代表它已老去,小羊愿意接受我的疼爱,抱着它,或者放在羊妈妈跟前,看它跪在那里吃着羊妈妈的奶。那个粉色的奶子在羊妈妈的腿之间悠来荡去,好让人担着心,为了小羊随时随地喝到甘甜的乳汁,走到哪里,都累累赘赘的,难怪小羊都是跪着感恩妈妈的辛苦呢。 不远处,放羊人在树下耐心地吸着烟。 旷远的园子里,鸟语花香,再无一人。天空蓝的像青花瓷片,云彩卷里,雁字归来,擦掠着心头明净的感觉飞去。天旷地阔里,在父兄,叔祖之外,所有的人都形同叔祖,父兄,像放羊老汉的羊群,大大小小的公羊,母羊,都是牴足相亲的。像我初遇缓缓走来的小羊羔,它清澈的眼睛,新奇地打量着我,无惧无畏,一点儿也不陌生地看着我,汪汪着一种请求,似乎想让我做它的姐姐或妈妈。我想招呼它,却是不敢,怕惊吓了它。于是,只好温柔地弯下身,脸上涌起不断的笑纹来,除了笑成一朵好看的花,还有什么方式,来迎迓着它的信赖,吸引这一双湖水一样净洁的眼神。 二、 一个午后,夕阳衔不住远山,倏然落下,只有霞光浸在云层,照着似暝似暗的云天。地里干活的人,背着晚霞相继离去,我还留恋着不肯快走。小羊回到妈妈的身边,散开的羊群慢慢聚拢,放羊人衔着他的烟袋锅,在续完最后一锅烟草。 最亮的晚星现出天际,忽然,一个急吼吼的声音从菜地的另一头冒出来:“草儿,快回家!你妈找你呢!”拉着长秧,喊了好几遍,把我当成我聋子似的,是村里的一位大婶。 我恋恋不舍地放下小羔羊,牧羊人目送着我走出了果园,暮色四合,寒意侵衣。 一路走,一路看,怎么也没寻见母亲的影子。 犹疑着到了家,大婶比我先行了,正在院子里与母亲勾着头窃窃私语着什么。偶尔,她们还没捂严的几句话,顺风钻进了我的耳朵眼:“老光棍······放羊的,雪艳的病,不能一个人放在坡里······。”母亲跟个磕头虫似的,忙不迭地点头应承着,然后很热情地送走了大婶。 饭桌上,我问母亲:雪艳怎么神经了?母亲说:“上学路上,被老毛猴子吓的。以后,一个人别到坡里去了!”又是老毛猴子作怪,我愈发不明就里地吐了吐舌头。我知道,该闭嘴了,大人们总是说半句留半句的,既想骇怕住你,又不想让你明白的太多,瞎打听也没用,神神秘秘的是他们一贯的做派。 嫩嫩的春阳里,一只蝴蝶落在我晾晒的花手帕上,像花儿一样静立着,我不由的伸手去触抚,就像掐下一朵花儿那样轻易,轻轻地落入掌心,没有一点儿的戒备与设防。那一刻,发觉自己对这无助的精灵犯下了一个错误,忙举手放飞,它拍一拍翅羽,在眼前飞舞,盘绕,没有一点儿惊鸿般的怯意,甚至还有些依恋似的。它太单纯了,对于伤害过它的依旧那么友善,也许,它不想失去对事物美之理想的信心,不想怀疑自己单纯的信仰吧! 胡同里传来阵阵嘈杂声,被链子锁起来的雪艳不知怎么跑出来了,一丝不挂,痴痴笑笑的。看着雪艳又被追来的家人带走了,人们无所顾忌地议论开来,隐隐约约,我似乎明白了大人隐藏的那半句话,老毛猴子是男人变的。 男人真的是令人骇怕和恐惧的吗?这真是一个谜团啊! 我是姑姑的跟屁虫,小铃铛,她去哪儿我就跟着晃到那儿。我们走在路上,常有走过的青年小伙子远远的吹起口哨。有短促的,尖厉的,还有欢快成曲子的。姑姑是比较喜欢吹曲子的吧,那个人一来,姑姑就拐弯抹角地哄我自个儿先回家,实在不行,就掏出一个蓝布条似的气球,我便含着这个热茄子,欢天喜地的回家了。后来,我像被使完的道具,孤伶伶地晾在家里。母亲悄悄跟奶奶说小姑对象去了,及至姑姑最后筹备嫁妆时,才想起给我捎来好几个颜色各异的气球,她便心甘情愿地被一个男人背走了。 三 、 在成人的生活里,两口子叫的多么名正言顺,光明正大。而到了儿童的世界,一个胡同的男孩女孩在一起过家家,做游戏,本来玩得很开心,可就怕班上的捣蛋鬼碰见个正着。第二天,准有几个起哄的男生,对着自己的方向喊几声“小两口”,让人感到莫名的羞臊,真是人言可畏啊!好在流言止于儿童的善忘,可那种蒙羞的感觉像幼稚心灵里的一道暗伤,触碰不得,可这就是我们很小就开始承受的朦朦胧胧的传统道德的教化呀。 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可以让人欢喜,也可以让人想到生死。 上小学时,高年级的男生,女生常有闹着玩的,当然以恋爱般的名义,真的,假的,谁都懒得区辨。我是比较优秀的学生,老师出于一对一的帮扶,给我了一个学习差的男生,他抄我的作业,我可以看他的连环画,我们那时叫画书,我看的不亦乐乎。 一个周末,两个男生神神秘秘地送我家一个字条,哄笑着飞快地离去。字条是同位写的,约我晚上村外见。当时,看完头一下子就懵了,这不就是大家取笑的闹恋爱吗?他竟开我这样的玩笑,我似乎坠入万劫不复的不洁之中,握着那个纸条,辗转反侧了一夜,那不再是个简单的小纸条,而是挠心的猫爪子,一个个主意浮浮沉沉,也没想出对策。 清晨,上学路上有一个很深的池塘,站在池边上徘徊着:把纸条交给老师吧,以示我的清白,也给他们很深的教训。可又一想,不妥,传出去我被泼了脏水,更洗不清了。手心里的纸条都被我攥的字迹模糊了,甚至在想:如果我跳进水里,也许一死就百了吧!一想到死心就软了,泪就止不住地流。我舍不得离开疼我的奶奶母亲,还有正演的热闹的电视剧《霍元甲》,还没看完呢?带着这么多难舍难了,死原来也不是简单的事。犹豫再三,最终投进水里的是那张纸条。热病倏然凉退,仿佛就在一转念间,就迈过了那个坎,也许生活里还有太多吸引我的东西,它们打败了死神的引诱,我还没活够呢! 当然,我是永世不再搭理那个男生了。他调位到别处,有时远远的碰到我鄙视的目光,本来就发红的脸膛更红的像块红布了。他的画书源源不断地在同学们手里传阅,我这画书的忠实读者,突然间与画书绝缘了。每每看着别人手指蘸着唾沫,哗然翻动画书的陶醉,那一丝儿还没掐断的诱惑,会让人莫名地懊恼着,似乎我一沾上精彩的画书,就必然要做画书摆布的傀儡似的。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只有那时凝固的空气挥发着,在成长的岁月里飘散命运的一缕哀愁。 印象最深的是课桌上的三八线,刻画的那么多余,男生女生借根铅笔,用个本子的边贸往来从未断绝。三八线其实是昭然若揭的形式主义,谁又能说清,男生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招惹漂亮女生,然后被追的满教室里打转转,若再多骂上几句,那男生竟嬉皮笑脸地讨好着:打是亲,骂是爱。对着那无赖,女生气的只有干瞪眼份。 有的成长是流露在外的,有的成长却是隐秘在内心里的。 我以自己独特的感知分类,归属着自己说不清的世界。下课了,光顾着玩闹了,上了课才去抱数学作业。年轻的老师带着嗔怪,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我的脸刷一下就红透了耳根。鼻尖上像烙下了永远清甜的回忆,像抹了一种特别好闻的雪花膏,很令人神往的想起,那是父兄般的怜爱么?没有一丝儿不洁的感觉。无论何时想起,就会拿出母亲的圆镜,翻来覆去的照个没完。照照眉眼,照照鼻子,那丝甜沁沁感觉泛着悄悄话似的,只怪那几个小雀斑怎么还不飞走啊!不然,这肤色也似凝脂。眼怎么一双一单?大大地瞪一瞪,单的那只也挑起了双的褶儿,可这样的表情太累人,不自然了。还是别臭美了,爹妈给的脸面,强求不来的。 而那个夏日,我穿着一件无袖的短衫来到后院的奶奶家,小叔那个留着长发,穿着喇叭裤的朋友,突然在我胳膊上抓了一下。我触了电般地闪避开,眼睛里窜出愤怒火苗子,恨不能双眼射出刀子,才能复仇似的。这一触,让我从心底里冒着恶心,一种很脏的不洁像一只苍蝇叮在胳膊上,虽然清洗了许多遍,还是心有余悸般,恨不能剜去那块肉,每一次想起,泼了冷水般,起一层鸡皮疙瘩,似乎咆哮着抓来的不是人的手,而是一只邪恶的魔爪。 我把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一点一点地藏掖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好的,坏的,它们耐心地等在那里,也许有一天,我会重新认领它们,因为我对人生的了解里,少不得任何一点印象的拼接。 对于生活的观察,已不仅仅限于自己内心,我愈来愈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世界了。 四 不知不觉,我会戴起成人们的有色眼镜,来看待世间的男男女女,而女子总处在一个弱势的群体中。人们劳作之余,插科打诨地闹闲嗑,被打趣的往往是女人。那种男女间闪烁其词的无间距,大大超越了一个小女孩所理解的规范。 我还会以自己固执的眼光,来敲定着心中的喜恶。 母亲个头小,但逞强好胜。一个生产队劳动的,谁轻视小个子,她就要跟谁比试摔跤。一开始是大个儿的妇女不服气,母亲个子小,却灵活。顶着牛之际,她会一个下腰抱起对方的一条腿,摔个屁股墩。要么,两个人扭在一起,她会突然掏一个别腿,给对方一个大马趴。后来,有的男人也不服气了,母亲照样迎战。当然,她还有另一个杀手锏,冷不丁腾出一只手,使劲照准对方的腿里子一拧,趁对方喊哎哟时松了手,紧跟着一个别腿又放倒了。在饭桌上讲到此时,母亲脸上显然很洋洋自得了。我听得目瞪口呆,也更为她自豪,虽然没有女侠那样的武功超绝,但这两下子也为自己挣足了面子。不像我,打架时除了挖就是掐的,净是讨不得大便宜的雕虫小技。这时,父亲阴沉着脸发话了:“以后,别跟老爷们摔了,大庭广众的,摔了谁,脸上都挂不住。”从那沉闷的空气里,我和母亲都打回了原形。 虽然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有母亲那两下子三脚猫的功夫,去灭不喜欢的那种人的气焰。但我也暗暗地有些不喜欢,不喜欢母亲跟男人比试。毕竟男女有别,越是大人男女之间越要远离,那么近地跟男人磕头碰脑的,算什么事儿?那种不雅一下子又占据了我的内心,我之爱母亲的一切胜似珍爱自己一般。 我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就像她身上分枝出来的枝杈,大树的风吹草动,一丝一毫的微颤都通感到我的枝叶上。更可笑的,我敏感的像个传统深厚的卫道士,常常克格勃似的跟随着母亲。我不喜欢别人不真不假地开她的玩笑,如果一个男人与她话说的太久,我是会赖在旁边,用眼角的余光瞅着,绝不离开的。我要守着母亲,只有父亲是离她最近的人,任何人的靠近,在我的道德规范里都是不洁的。仿佛我不看着点,天下就要乱套似的。 总有那么一个时期,一只愚蠢而敏感的蜗牛,也不知在心里慢慢爬过多久,写下多少我看不懂,也无处诉说的篆字。 人都说,见的世面多了,眼界就开阔了,而我知道的世事愈多,心界愈往小处缩,所谓心细如发,过路也跟针鼻似的。现在能够追迹的已没有任何故事的起讫,就是一个人处在既非明,也非暗,而是明暗之间酝酿的暧昧里,那是一种超乎明暗的混沌,是一种没有界限的封闭。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一个孩子提着她湿漓漓的鞋子,以她固有的天真,混混沌沌地探测着世间男女的莫测高深,在汹涌的红尘还未熟透她之前,男男女女间情意的流变几乎是永恒的。。 五、 夏秋之交,玉米地里的青草长势正旺,母亲常带上我去割草。把我安排在一丛茂草处,嘱咐着千万别乱跑,有放蛊的,又叫打续板的,传说摸一下你的头顶,人就跟着走了,不能回头,左右两边全是蛇,说的真真的,反正谁也没真正见过。母亲在不远的另一处,时不时喊我一声两声的。 在地里,镰刀挥舞不了几下,我就一门心思地逮蚂蚱,找可以吃的香马泡,还有羊屎蛋大小的紫豆豆。反正我是来给母亲壮胆的,她也不指望我割出多少草来。玩够了,母亲还没完没了的,我多希望草长得像庄稼一样高大,遍地都是青草,用不了几下就可以装满大粪箕小粪箕子,母亲也知道我在这里呆的不耐烦,也会找了香香的马泡来哄我。我就不明白了,母亲那么厉害,简直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况且手里还握着锋利的镰刀,还有什么可怕的,非得搭上我来受罪。 男孩的成长,是从大人们嘴里听到越来越多的一个男子对生活的担当。而女孩总被大人们灌输下很多压缩过的药丸子,种种禁忌让你苦于对生活诸多隐隐的担心。不经一事,我还真不知什么是可怕的。 秋日的夜风已开始扯哨了,寒风吹彻,我和母亲从外婆家出来,天色很晚了。一路上,除了两边青纱帐似的玉米地,还有唱的正酣的秋虫,路人一个也没遇见,由远及近的一处岔道忽然传来隐约的厮打声。走近了,两辆歪在路边的自行车,听见壕沟里一个女子的叫骂声。母亲嘟囔着:“也许是两口子闹架呢?”我们快步走着,没走多远突然听那女子喊救命。母亲忙停下来,叫我大声喊“爸爸,快来”,她忙不迭地捡了个砖头什么的奔过去,一边大喊着:“哥,爹,快来呀!妹子在这儿呢!······也不知母亲喊的谁,我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塞了棉花似的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嘴巴显然不是我的了。坏人真被吓跑了,那女的爬起来就给母亲叩头,母亲给她找到蹬掉的鞋子,我们还送了惊魂未定的她一程。 那个黑夜中潜逃的魅影就是老毛猴子的化身,可那分明是个人啊! 终于回到家了,事后想一想,母亲才感到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说我怎么跟飘着似的,到了家还没落稳呢,一晚上,与雪艳有关的恶梦老缠着我。 母亲告诫我,一个人走路时,碰见坏蛋,就做出大声喊亲人的样子,先吓住他们。通过那次事件,我想这一招应该是灵验的,因为坏人毕竟是心虚的。问题是到那个节骨眼上,恐怕被吓住的我早已哑口失声了。 我虽然一直未用上这一招,但胆小的我只要独行,就觉得周围隐藏着这样的威胁。大白天的,也怕一个人走在路上,不知在我前方的是好人,坏人。有时走着走着突然浑身的汗毛炸起,像一只老鼠看到前面路中央盘着一条花蛇,远远地,慢慢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他在前面放慢了脚步,偶尔停顿了一下,我都有折回头去,逃跑的念头。 我更害怕,走着走着,后面突然尾随上人来,我赶紧的,没命地蹬起自行车,只恨车子不能飞起来。虽然不敢回头看,分明又感觉后面蹬车的也越来越紧迫。这时候,我就盼星星,月亮似的,希望路上再出现一个人,不管敌友,可终归有个人来壮胆了。当然,最可乐的是你紧张了一路子,人家连看你一眼都懒得,根本没有把你收到他的视野中去,就是匆匆地赶超过来,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了。 人来人往的大路上,茫茫人海一身藏,我倒走的无拘无束,人成了心里的屏障。 那时的乡村,田野多的无边无际,人像行走在阗寂的原始森林里。我的鼠胆总在此时作祟,也许我真的变成一只老鼠,田野里的一只虫子,或者路边一棵会行走的草,才能找不到我眼睛里的那份惊恐的背景吧! 路上空无人迹,我觉得遇上鬼也比遇上坏人幸运,大不了我变成另一个鬼。而老毛猴子会让我坠入万劫不复的不洁之中,像大街上神思恍惚的雪艳,从上到下不见一点做人的体面,她不是个姑娘,而是一件礼物,不知被家里送出去多少回,新鲜不了多少日子,又被送回来,耻辱的雪艳,没有一个人愿意永远收留的雪艳。茶余饭后,她在那些凡俗的女人嘴里嚼那么几下,每人竟会自比出一份优越来。愈是同情与她,自己心里的幸福愈开的像花儿一样艳艳的,灼灼的。 雪艳像一只踏在泥里的鞋子,在村人的口水中濡湿了又被遗忘晾干了,周而复始。 在民间各种各样的暗示中,鼠胆破空而来,鼠胆一度杀害了我明媚的天空。 六、 我真是胆小如鼠的没治了!这是否该归罪于我是鼠年生的呢?背负着老鼠的那副胆怯,一个人怎能展开心颜?这让我的一生都沉浸于做一个女侠或者会一些魔法的深深向往之中,我更期望一个太太平平的世道,不用武力,无关魔法,每个人都载奔载欣地去做真实的自我。 在心的世界,我是不肯长大的孩童,寻找着爱的无私与透明。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遇见的那个女子,她会弯下身来,笑意盈盈地做我的姐姐和妈妈吗?或者,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新奇地打量着的那个男子,这个世间净洁的赤子,会流露莫名的宽厚与温情,做我的父兄么? 后来,读到一则寓言:一个小孩看见一只蝴蝶的幼虫在蛹壳挣扎,精疲力竭很痛苦的样子,好像就要死在里面一样。小孩不忍心了,把它搭救了出来。刚出来的幼蝶开始好像一阵轻松,渐渐的它无法适应过早地吹着它的热风,炙烤着它娇弱躯体的阳光,不一会儿风干成一具僵尸了。 我喜爱的蝴蝶原来也不是天生的完美者,真生命必经痛苦自奋斗自求得来那份完美无瑕,一切事物都在裂变中走向涅槃之路。 时常,会想起儿时的菜地,果园,小羊,放羊的老汉。若以惊恐的眼光看去,那牧羊人多么阴郁,孤单,形象里甚至带着几分庄稼人的委琐,谁也保不准他会不会变成老毛猴子,如此说来,那位大婶真是搭救了我的一生。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细碎的阳光仿佛复现着那些生动细节,也曾没来由地置疑,那位大婶是不是很多事,在满园的花丛里,那些带着隐形翅膀的蝴蝶,曾经失掉了与一只小羊最美的联系······ 走到今天,鼠胆渐渐蜕变成了浊世的一条尾巴,很多时候,我更愿意亮出一把慧剑,唰一挥手,斩截了它。 ——还我以初洗如婴的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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