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风雨大杂院----板车王老五 |
正文 | 他是真正的王老五,姓王 ,排行老五,但实际只有哥俩。 他是这家的养子,养父养母生下第一个儿子后,又连生了三个,都没活过一个月。就在第四个儿子夭折的时候,养父母在水洼边上发现了他,那时他刚出生不过十几天,瘦得皮包骨头,两只大眼突兀,脸腮凹陷,没了哭声,只有那弱弱的喘息,还能看得出是活的。养父母正在悲伤情绪中,看见他,认为是自己死去儿子的再生,毫不犹豫的就抱走了他,大名王再生(哥哥叫王再胜),昵称“老五”。 养父母和哥哥对他很好,虽说饥一顿饱一顿,但绝不另眼待他,在他12岁那年,养父母去世了,哥哥便带着他到处打零工,15那年,哥哥娶了嫂子,一连生下3个孩子,一女两男。他怎么来的大院我不知道,只记得他住在公厕旁边的一间7平米的小屋,后面是山,常年不见阳光,屋里阴暗潮湿,进门一个火炉 ,转身就上炕,简陋,肮脏---- 春秋一身看不出生么颜色的对襟小褂,一条说黑不黑说灰不灰的破裤子,永远是一条裤腿在上,一条裤腿在下,一双露着脚趾解放鞋,不知穿了多少年,手指甲永远也是黑黑的,夏天一件千孔百疮的老头衫,冬天一件搂着棉花的破棉袄。我那时只有五岁六岁,看不出他多大年龄,只听大院的人都叫他“老五”,职业是“拉板车的”。 拉板车,是个力气活,就是俗称“拉苦力的”。拉一次看路程和物件。其实那时拉的大都是煤,烧柴,或许有搬家的,那就是大活。他是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次看见他都是匆匆忙忙的,一块半生不熟掉渣子的玉米面饼子,一手拿着一颗手腕粗细的大葱,一口饼子一口大葱,那香甜劲不亚于百年不见的饺子。大院的老娘们也很热心,张罗着给他说媳妇,一个又一个,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最后连他自己都泄劲了,再也不张罗着找媳妇了:“耽误我多少活。” 忽然有一天,他领回来一个女人,看年龄不大,二十几岁,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怀里抱着一个黑黑的包袱----大院沸腾了。那些好事的老娘们走马灯似的,或结伴或自己,找个话由就去了他家,其实去看那小媳妇。小媳妇怯怯的坐在炕上,那堆散发着霉味的被子在身后和她倒也相配。热闹过后,大院的老娘们终于想起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夜,分外的寂静,只有哪家呼噜或是谁家孩子起夜的吵闹声。王老五的屋里传来了“嘤嘤”的哭声,是那种压抑,悲伤,满腹凄惨的哭声,细声细语的倾述声里夹杂着深深的叹息声---- 第二天,小媳妇出来了,抱着一大包要洗的被褥衣服什么的去了井台,直到中午才回来----这时人们才发现,这是个清清爽爽女人,小鼻子小眼小嘴巴,看着就乖巧,温顺。人们在祝福王老五的同时,也替那女人惋惜----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王老五的家变了,干净,整洁,没了怪味,炉灶上露出了黄泥的本色, 发黑的饭桌也被碱水刷的白花花的----王老五也利落许多,一高一低的裤腿一般齐了,黑黑的指甲不见了,破旧的衣服也见了原色,最引人瞩目的是脚上一双新布鞋,黑帮白边,显眼。王老五每天还是早出晚归,每天辛勤的劳作着,只是回来有了热锅热炕,还有了热火的人,大院的人们由衷地为他高兴。 好日子只过了半年 ,王老五又恢复了以前的状况,邋遢,肮脏,精神头也有些萎靡不振----某一天晚上,一个男人找到了这里,是那个小媳妇的原配丈夫----那天王老五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猪头肉,花生米,腌黄瓜,整条的黄花鱼,还有小媳妇在海边赶来的蚬子,小蟹子,还有一大块海蜇。据说王老五打了那个瘦小的男人,为什么说不清,那个男人给了王老五20元钱,被王老五甩在他脸上----小媳妇还是跟她自己的男人走了。唉,王老五啊王老五---- 邋遢的王老五还是一只裤腿长一只裤腿短,大葱饼子睡眼朦胧,嗓门更粗了,骂骂咧咧的,好像整个大院的人都惹了他。大院的老娘们更关心的是,王老五睡了那个小媳妇没有?如果睡了,那个男人还会要她?如果没睡,那王老五岂不冤枉死了?更有好事的,趁王老五喝的醉醺醺的时候,用话挑逗他,套他,看他和那个小媳妇到底怎样了。任你千言万语,王老五就一句话“奶奶的”-----最后结果是:一男一女,一定是----王老五也不会放过的,一个光棍----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王老五依旧过他混沌的日子,骂骂咧咧的。日子平淡的,没有微澜,甚至一点涟漪都没有。那时的大院,没有隐私,放个屁多长时间都会清清楚楚。这天又有了热闹,只是这热闹不热闹----王老五早早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三个孩子,一女两男。王老五说,这是他的侄子侄女,他的哥哥嫂子都去了。那一年女孩15岁,两男孩分别是13,11岁。 那三个孩子来的时候正赶上学校放假,女孩已经上了初中,男孩还在小学。王老五第一个决定就是,女孩辍学,男孩继续。女孩二话没说,就回来了, 做饭洗衣服,挑水打扫屋子----没有一点怨言。女孩17岁那年,嫁人了,对方给了王老五50元钱,王老五没要,大院的女人们那天去帮的忙,包的饺子,送女孩出门子。一个光棍领着两个臭小子,那家里可想而知。女孩不时回来,带些饼子咸菜,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大院的女人们都说,还行,知道孝顺。 ----王老五有了白发,腰也有些佝偻,还是骂骂咧咧的,有时还会看他打骂那两个男孩子,他也没注意到男孩的变化。这天有四个半大小子,趁他不在家,来找事。记得那天有些小雨,天灰蒙蒙的,那几个臭小子,一个模大样的坐在炕上,那三个在转不开屁股的小屋里翻腾,鸡飞狗跳的,屋里更乱了。小一点的孩子吓得蹲在地上手捂脸哭泣,大一点的沉着脸----终于忍不住了,动手了。当然,一对三----小的拼命喊叫,撕扯着压在哥哥身上挥拳的臭小子----王老五走在胡同的时候,就听见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脸都歪了。打跑了那几个混小子,王老五不分青红皂白,随手拿起炉钩----那小的一声惨叫“爸----”。王老五一下子愣住了,举在半空的手,尴尬的,呆呆的。其实他打得是那个大的,被小的一喊,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神经----从此以后,他再没打那俩孩子一下。 后来我家搬走了,对他的情况也没什么记忆,只是在下乡的前夕,偶遇大院的同伴,说那个大的参军了,小的念了技校,现在也工作了,王老五还那样,只是不拉板车了(板车被取缔了),文革时期街道的革命委员会拉着他到处忆苦思甜,红了一阵,但就是不上套,讲着讲着就跑题,令那些革命者们大伤脑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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