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嫂娘 |
正文 | ![]() 三岁那年的腊月初八,从老家落折河田家湾走出一支迎亲队伍。山道弯弯,铅灰色的天空飘着小雪,几支唢呐“呜哩呐,呜哩呐”奏着让人心跳的“满堂红”。一台四抬小花轿忽闪忽闪地晃悠着。小花轿中座着的新娘子就是我的大嫂田秀芝。走在最前头骑在黄膘马上的新郎官是我的大哥,大哥吊着一张铁青的卖牛肉的脸,他不像是在迎亲,倒像是办丧事。 在家中,我排行老幺。头上四个哥,一家子五个“放牛的”,没有一个“绣花的”。一岁半时,母亲丢下我们哥五个撒手人寰,一家子六个男人没有女人还算是家么?只能算是一座庙。於是父亲相中田家湾田大嘴的大闺女,根本不理睬大儿子情不情愿,武断地定下这门亲事。 其实,我大哥早就有相好,是北门桥柳寡妇的独生女柳小月。小月长得娇小玲珑,十分乖巧。她曾经买“狗舔糖”给我吃,可是父亲说小月“一根细藤藤腰,风都吹得走,拿(娶)來当老祖太?”一阵棍棒威胁,把大哥来到嘴边的话打了回去。父亲说:“人家田秀芝,人勤快,五大三粗劳力好,一付生崽相,老子还会看错人?”独裁父亲的话就是圣旨,从小被打怕的大哥毫无反抗之力,乖乖地当了新郎官。 大嫂田秀芝其实並不丑,大眉大眼大辫子,也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结婚的第二天晚上,父亲对我说:“去看看,大哥哥在做哪样?” 得到皇上旨意,我屁颠屁颠地跑到新房窗户下,拖來大椅子,抱來小板凳,爬得老高高的用手指将窗户纸戳了一个小洞,往新房里来回看清楚后趕紧回到正房复旨:“爸爸,哥哥睡在地上,嫂嫂在床上哭。” “等天亮,等天亮看老子打不死这烂私儿!” 天亮了,大亮了,吃过午饭了,大哥哥还是没有被“打死”,我有些失望。到了晚上,我照样爬窗子“当侦探”,然后复旨,然后睡觉。 半个月后,我终于从窗户纸破洞中看到大哥哥上床了,但他是睡在嫂嫂脚边。再过半个月,他们背对背睡在一头了。过一年,大嫂生下一个小丫头娟娟。再过两年,大嫂生下一个小儿子顺顺。 我一生中最让人笑话的丑事是吃我大嫂的奶,一直吃到上小学三年级。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大嫂面前,掀开她的右斜襟上衣,一口含住大嫂温软的乳头,美美地嘬上几口后才去吃饭。直到有一天被同学发现我站着吃大嫂的奶,这条天大的新闻传到学校后,我狠狠揍了那多嘴儿一顿,并当着全班同学对天发誓绝无此事,但就此断了奶瘾。 我是大嫂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三岁半时候她还抱着我睡。我每次解完大便,两支手撑在地上,把光屁股翘起老高,额头抵在砂堆上,扯直嗓门大声叫唤:“揩屁股-----”大嫂听到喊声趕快跑出屋外,用土纸一边揩一边骂:“羞不羞?哪个教你屙屎头要抵在地上?你瞧瞧,一脑壳泥巴!小祖宗,我前辈子欠你们家阎王债,你要把我气死!”揩完屁股,大嫂总要在我圆啾啾的光屁股上打一巴掌,然后喊一声“滚!” 年幼丧母,小娟娟出生前我经常赖着要大嫂抱着我睡,半夜醒来,看到哥哥用手搭在大嫂身上,我使劲推开哥哥,“隔开!不准打嫂嫂。”几十年后,一家人还在以此作为笑料取笑我。 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我结婚生子,全是嫂嫂操心劳碌。 记得上小学一年级时,是大嫂用谷草灰将白布染成米灰色,在油灯下一针一线为我缝制一套有四个口袋的无领学生装。开学那天,还给我梳了个两块瓦的学生头。每逢回忆儿时脚穿青布鞋、头梳屁丫头的模样,不禁感慨万端,心生思亲报恩之情。 父亲去世后多年,在我临去省城时,突然间我不再叫“大嫂”,改口叫了一声“嫂娘”,大嫂眼睁睁地望着我,泪花花直转。记得有一次,因大哥暗中与初恋情人柳小月往来被嫂娘发现,老羞成怒的大哥竟敢动手打人,把嫂娘打得气回娘家。我愤怒了!“大哥,爹不在了,二哥三哥都怕你拳头大,我不怕,我们比试比试!”兄弟俩这一“比试”,打得天昏地黑,打得鼻歪脸肿。从此,大哥再也不敢动粗,是我陪着他把嫂娘接回家,嫂娘见我走路一跛一瘸,伤心地哭了。 中国人有一句俗话:叫“长哥为父,长嫂为母。”当大嫂是苦命,有嫂子是福人。我要好好孝敬大嫂,因为我吃她的奶长大,因为她是我的嫂娘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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