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散文瞎子赖娃的幸福生活 |
正文 | 我的家乡薄姬岭是一个拥有两千人的大村庄,村中央集中居住着李氏大族一千多口人,环村坐落着娘凹、东庄、韩胡岭、张凹等几个自然村,村子大、居住分散,即使同一个村的人一辈子也认识不完,只有那些长相奇特、极具个性特点的人使人难以忘怀。如我小时候曾经见过一个身材高大留着披肩长发的老人,据说他是清朝的遗民,因心里念念不忘大清皇帝,故虽经历民国、解放,却始终不肯剃去那头象征着辫子的长发。还有一个人,眼珠硕大饱满、又明又亮,令人看了毛骨悚然,记得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一次到他家寻水喝,谁知他妈妈也是个“别瞪眼”,头发扑棱着像头狮子,我们一见吓得拔腿就跑。今天我要讲的故事,主人公也是一个形象怪异的人。因他住在村外,以前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有没有大名,只听人们都管他叫“瞎子赖娃”。其实他并不是盲人,他的眼只是严重的羞明畏光,晴好的天气总是一眨一眨的,只是到了傍晚和夜里才会停止眨动,阳光强烈必须用眼时总是猛然地睁一下眼,再迅捷地闭上,故人们又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猛一睁”。虽然他不是完全失明,但人们看到他那整天一眨一眨的眼睛,还是将他视同盲人,那时候人们还没有尊重残疾人的文明意识,只管叫他“瞎子赖娃”、“猛一睁”。我开始关注他的生活源自两年前村里的一个轰动性的传闻:瞎子赖娃说了个媳妇,两个人形影不离,路上有说有笑,亲得不得了,当时人们都没把他当做一回事,觉得他们的结合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迟早迟晚将会是一个笑料。谁也没想到,两年多了,他俩还是如影随形一同出入在村中心的南北大街上,亲昵地说着笑着,毫不掩饰地向村人展示着他们爱情的甜蜜和幸福的生活。 前不久的一个傍晚,我在路边看见他两口子拉着几根树枝从远处走来,出于作家的对题材的敏感,遂萌生出采访他们的念头,正寻思着,“瞎子赖娃”已来到面前: “老叔,给我买盒烟。” 我在给他取烟的时候对他说: “赖娃,我看你俩一天到晚日子过得老是快活,我想去和你们说说话,了解了解你们的幸福生活,你看搁在啥时候?” “啥时候都中,你老叔怕是请还请不到呢。” “听说你们现在住在史晓峰家,不知怎么走?” “好找,七队(组)最北边的一排,从石磙家往里数,第四家就是,要不,你现在就跟我去吧?” “不,你们快回家做饭吃吧,吃了饭我再去” “那中,我等着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谁知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又返回来了说: “老叔,我跟俺媳妇说好了,她在家做着饭,不耽误说话,你现在就随我去吧,省你摸错路。” 恰好我已吃过晚饭,就随同他来到他们寄居的旧宅院里。 大门旁边放着他们刚拉回的树枝,我知道那是他们捡的用以烧火做饭的柴火,进了院只见有个老妇人,正蹲在院中央的锅灶旁烧饭,见我来了,慌忙站了起来,说: “主家给俺们腾了两个屋,一间上房,一个厨房,你到俺屋坐吧,就是老脏老乱,你可别笑话。” 我进屋一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台电视机,没有箱柜,衣物杂物,满目狼藉,屋顶中央高高的垂着一个只有十五瓦的老式电灯泡,显得昏黄暗淡,我说: “咱们还是到厨房里说话吧?那里屋小,光线好,我好记东西” 于是我们就来到厨房,厨房的陈设也是简单的再不能简单了,一个案板,水龙头下一个水缸,一张吃饭的小桌,我就坐在桌旁拿出笔记本开始了我的采访。 通过询问,得知“瞎子赖娃”大名叫王世民,今年63岁,说起他的出身,他说,他母亲尚秀英是薄姬岭村的第一任妇联主任,当年洛阳县第一任人民政府驻扎在薄姬岭时,母亲是妇救会长,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带领妇女积极支前做军鞋、磨米面,是当时六个村干部中唯一的女性,她舍生忘死,一心为革命,1950年美帝发动侵朝战争,有的人怕当兵被打死,为逃避兵役把小拇指头都剁了,母亲是党员,积极带头把哥哥王建章送到抗美援朝前线,母亲一心扑到工作上,顾不得照料我,村里人都说我这眼原来是好好的,就是小时候忍饥挨饿营养跟不上,给耽误成这样子了。我问: “你在遇到她之前,”我指着在外面烧火的媳妇,“找过对象、说过媳妇儿没有?” “没有没有”他脑袋摇得像个布浪鼓似的,“谁还看得起咱,给咱说个媳妇?从来都不敢想。” “那你打光棍多少年了?” “从20岁算起,整四十年了”他低头一想,回答道。 这时他的爱人走进屋来,我说: “饭做好了?那你们快吃吧,你们吃着说着,不耽误我问话。” “不急不急,我做的是稀汃子米饭,焖一焖再吃。你说吧,刚才我在外边听着呢。” 于是我又接着问赖娃: “打光棍苦不苦啊,你眼又不得劲,咋熬过来的?” “唉,老叔啊,不瞒你说,最苦最难的就是1992年我妈死的那些日子,从小到大依靠惯了的‘大山’倒了,再没有人伺候我吃饭穿衣了,我觉得再难活下去了,我还不胜跟我妈一起走了算了,我气啊气,茶饭不思,滴米不进,得了“气结胸',想着人死前都要剃剃头,当鬼也不能当个邋遢鬼,我就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霍村理发店,我对女店主李素英说:大妹子,今天我理发可不给你掏钱了,我是非坑你不可。当她得知我妈死了我要寻死的情况后,便叫来了她男人沈存龙,说:‘他要寻短见,咱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听见她男人说‘救人不比害人强?就叫他住在咱家吧’。就这样,我在他家住了半个月,两口子好吃好待,我才捡回了一条命,还有尖嘴坡的许大鹅,也曾五次到理发店送食品看望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说到这里,他双手合十说:“主啊,请你赐给他们幸福吧”听到赖娃说的悲惨,她老伴忍不住接了腔,说: “俺俩是一根藤上的两颗苦瓜,俺命也够赖的” “那就说说你的情况吧,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她。 “鲁淑兰” “今年多大岁数了?” “65了。” “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经谁给介绍的?” “我俩都是基督教徒,在神堂教会认识的,经教会一个姐妹 介绍的” “你不嫌弃赖娃这双眼睛吗 ?” “不嫌弃。我眼也不得劲,青光眼,远处看不见。” “像你这岁数,应该有成年的子女 了,为什么要再婚呢?” “闺女不养活,儿子骂,过年我一个人在家里哭。兄弟妹子争着给我找对象,要争着卖掉我 。” 这时赖娃插话道: “我爱做好人好事,还做过教会的副组长。有一天,一姐妹找到我说,有个姐妹实在可怜,2008年,男人死了,子女都不要她了,现在走投无路,希望你把它收留住,也好做个伴,就像嫁接树一样,能嫁接活了,就是一家人了,你看中不中?我说,哪还有啥不中的哩?只要人家不嫌弃咱这不争气的眼,我是热烈欢迎。于是人家就把素兰给带来了,记得那天她还是哭着来的。” “听说,你找老婆,你姐姐不同意,有这回事吗?” “有,我姐说,你五神还顾不住五神哩,还想顾六神,真是不知水深水浅。其实她是怕我伺候不了她,再毁了自己的生活。” “事实怎样呢?” “老了呗,就是做个伴儿,说说话儿,不生闲气,相互有个照应。”鲁淑兰恐怕老头说出什么不雅的话忙抢着说。 “那你们两年来,吵过嘴、生过气吗?” “没有没有。”俩人抢着答道。 “村里人不是整天在笑话我们像年轻人一样亲嘛,你会没听说?” “知道知道。只要你们相处得好 ,日子过得香甜快乐就好。”我又问赖娃“你是五保户是吗?一年都能享受到什么待遇?” “每月200元生活费,过年了,政府给发一百元,一袋面,一壶油。” “快去盛饭吧,你们吃着说着”在我的一再催促下他们各自盛了一碗白米饭,菜是腌的白菜心 ,看他们吃的挺有滋味。 “你们办理结婚手续了吗?” “没有。” “为什么?” “镇里让村里给开出介绍信,我去村里开,被村长 骂了一顿,说我老不要脸,六七十了还嫁人,他说:我就是不给你开证明,你去告我吧?” “那怎么行?没有结婚手续、户口 ,你的低保、医疗、养老保险等待遇都得不到保障啊?” “没办法,就这,没人气我,就是喝一口清水,俺心也是甜的。” “你们都有那些娱乐活动啊?” “去教会听道,到唱诗班唱歌。” 说着她递给我一本赞美诗,我说: “我想听你唱首歌,可以吗?” “可以啊,我就给你唱唱这首刚刚学会的《中华要崛起》吧” 中华中华,上帝爱你, 愿你得到那天上的甘露 不在旷野沙漠寄居 愿你向天上的神仰脸 她的祝福永远伴随着你....... 唱完了她说:“我就爱唱歌,越唱越想唱 ” “你有不开心的事没有 ?” “就是怕我那XX,那天她带了十来个人来,想把我弄回去,我就是不给开门,她闹腾了半天没办法只好走了。” 看来他们的生活还缺少一种安全感,生怕有人破坏了他们来自不易的幸福。在他俩看来,有吃有喝,有人说话作伴,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是幸福,他们对幸福的追求是多么原始简单啊!没有节能灯,没有冰箱、洗衣机、电磁炉,为了不超出每月给五保户免收的十度电费,除了电视,他们什么家电也不买,做饭从来没想过用煤、用气、用电,每次外出总要带回一些长短不齐的烧柴,烟熏火燎,让人看了心生悲悯。穿衣呢有的是好心人送的,有的是从教会领取的捐赠品,他们所感到的幸福是多么的实在、又是多么的可怜啊!我想,中国梦应该让每一个中国人对生活充满热爱、对未来无限憧憬、对人生感到留恋,而本篇的主人公他们对幸福的需求何其少啊,就像女主人公鲁淑兰所唱的歌一样: 人生路上走一回 时光一闪而过就不再后退 何必理会今天的是是非非 生活里只要有爱, 就是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 上一封 下一封? 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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